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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兴资本张斐:当下的问题是下一轮技术的起点

股融易
2019-03-05 13:27

股融易注:我们周期性会认为技术创新的周期结束了,但放在更长时间维度上,进化仍然处在早期阶段,我们应该保持乐观。

互联网的分形与维度

“互联网如同复杂生命体进化一般,由各种核心的Building Block按照分形的形式组合起来,它的维度是可以被计算与优化的,我们可以利用分形与维度来观察与理解新机会。”

李曌:互联网的本质是什么?

张斐:可以认为它是一个有机生命体。

李曌:所以互联网的进化更像是生命的进化?

张斐:有一本书叫做《技术的本质》,这本书讲了一个核心的观念——所有的技术都是一个个Building Block。如果Building Block做得特别好,就可以被非常简单地不断地复用,我们就可以用不同的Building Block来叠加构建出更好的技术。

生物科学家认为最早的生命体是由四个古老的细菌(发酵细菌、游泳细菌、呼吸细菌、光合细菌)互相吞噬形成的,它们是不同的Building Block,它们相互叠加产生新的Building Block,新的Building Block又不断叠加,从而形成不同的生命体。从单细胞到多细胞,从细胞到组织再到器官,从个体到群体再到社会,不同的生命体通过分形的形式组合起来,构成了生命的进化:复杂系统的多层级增长。

互联网也如同生命进化一样,从网页和Http协议开始,它的核心DNA是网页加一个链接,整个网络根据这个DNA不断组合,然后生成今天非常复杂的互联网。iPhone的技术在它出现之前都存在,只是乔布斯这个天才工程师把技术以某种奇特的方式组建出来,产生了一个具有超级体验的智能手机。

李曌:各种核心的Building Block按照分形的形式组合起来,形成了复杂的生命体?那什么是分形?

张斐:对。分形理论是著名数学家曼德尔布罗特提出的,它的核心理论非常简单——局部与整体相似。比如一个花菜,你掰开一个小花菜,它和整个花菜是自相似的;树的小树枝打开,和整个树是自相似的;山脉也是一样,每个山脉无论大小都是自相似的;再看股票系统也是一样,你在任何一个时段切开一个股票图,你分辨不出来它是分钟图、小时图或是一天还是一年的图,因为它们在所有缩放尺度上都自相似。

李曌:理解分形对于我们有什么帮助?

张斐:分形理论其实是一个特别好的工具,所有分形系统都是从一个最小单位开始的,通过简单规则的叠加生成复杂系统。如果一个系统是分形的,那你其实最需要关心的就是两件事情,首先它的最小单元是什么?其次它的叠加和繁衍机制是什么?

很多事情都有它内生的规律。我曾和你说过,我们辨别一个企业喜欢用树和小草的比喻,树和小草的最小单元和成长机制是完全不同的。你仔细看每个产品的最小单元和用户放大的机制,如果这其中存在缺陷,那整个产品到一定阶段后会自我崩塌。最小的机制不健康,就长不大,就像一个沙堆一样,最小单元是一粒沙,沙堆通过力学结构搭建起来,这就意味着它的高度是受搭建机制所限制的。

李曌:你还曾说过基于分形的互联网维度是可以被计算的,那现在互联网处于什么维度?

张斐:这个问题我请教过一个科学家,他的理解和我们不一样,他认为互联网的维度其实是比较难测量的,没有人真的有全网信息。但从我的理解来看,今天互联网可能是介于两维到三维之间,这个结论没有得到科学验证,但互联网的维度一定在增加的,因为链接和节点数都在不断增加。

李曌:这里的维度如何定义?

张斐:维度有科学定义,一个分形尺度被放大a(a≠1)倍后,其占有空间(长度/面积/体积)比原来增加了a^n倍,那么这个分形的维度为n。

举例来说,比如线的尺度放大两倍,它的长度就增长两倍,所以它是一维的;一个面的尺度放大两倍,它的空间放大四倍,它是二维的;将球体的尺度放大两倍,空间增长了八倍,它是三维的;如果是超立方体,你将尺度放大两倍,它的空间就增加了十六倍,它是四维的。曼德尔布罗特的分形维数不是整数,它是可以有小数点的,比如海岸线是非常典型不到两维的尺度。

再比如肺这样体积很有限的器官,为什么可以把巨量的氧气从空气分子中快速提取出来,在血液中完成和二氧化碳的交换?是因为它通过一个复杂连接的分形结构完成了维度的升级,它的维数接近四维。

李曌:虽然生物是三维的,内部的生理结构和运作却表现为四维,分形给了生命一个额外的维度。如果要提升一个网络的维度,它会受因素影响?

张斐:升维主要是依靠网络结构完成,而网络结构的升维由节点和链接来决定的。

我们举个例子,同样是一亿用户体量的新闻APP和社交APP,它们的价值是完全不一样的。假设没有用户关系网络,新闻的APP就是一个典型的星状网络结构,单个中心分发给一亿人,那它的链接数就是一个亿。但如果是一个亿的社交网络,它的链接数可能是几百亿,几万亿甚至更高。如果它是点对点的完全链接网络,这是最复杂的一个网络系统,它的链接可以是新闻网站数的上亿倍,最大链接数应该是一亿乘一亿(双向网络是1亿*5千万,单向网络是1亿乘1亿)。

当你的节点足够多,并且节点全链接的时候,它形成的尺度已接近一个面的体积,而单个的链接本身只是一维的,这就完成了维度上的升级。

节点有限,维度一定也是有限的,但如果你的节点能生成更复杂的架构,每两个节点生成一个新节点,生成的新节点和另一个新节点又生成更新的节点,那它一定生长在一个新的维度上。山是怎么形成的?山是熔岩,熔岩底层是沙子,沙子理论上就在原地,但因为它底下总有新的沙子不断上涌,这就相当于新的节点,上面的沙子只能在高维上出现,所以当沙子足够多时新维度自然就会出现了。

李曌:听说张小龙对分形理论特别认同,微信的节点与维度是怎样的?

张斐:我觉得张小龙认同分形理论很正常,因为这是一个科学理论。微信的节点是非常奇特的,它有大量群的节点、朋友圈的节点、公众号的节点、即刻视频的节点等,现在小程序还将线下的节点也连接了——线下的人、商户、商品,所有这些节点的链接量有可能远大于点对点人的链接。

如果定义节点数增加一倍的时候,链接数增加多少倍,今天微信用户大概十个亿,假设微信用户数增长到20亿时候,微信链接数被放大多少倍?如果它是一个二维平面,它的链接数量应该被放大四倍,但我猜它是高于两维的,因为它的节点不断生成的新节点。这就意味着我们只能靠增加一个维度来解释,也就是当它节点增加两倍的时候,它的链接数有可能被放大接近8倍(即三维)。当然,由于微信新生节点的方式和数量是不断变化的,我也没有微信具体的链接数据,我很难给出特别精准的回答。

如果微信的维度到达这么高,这意味着其它低维的APP或服务在和它竞争时,它的优势几乎是无法阻挡的。这是为什么拼多多依托微信在很短时间内用户就超越京东的原因。另外,相比京东是一个有限维度的B2C模式,呈现一个星状网络,淘宝体系有C2C和B2C的网络同时加持着,在与京东竞争中一直有很强的竞争优势,无论是节点数量还是节点链接的密度都完全不一样。

李曌:高维的网络结构会长出体量无比巨大的新生事物,这是微信真正可怕的地方。我们要怎么理解小程序的意义?

张斐:PC互联网到移动互联网巨大的变化,可以理解为是节点的变化。PC里的所有节点是网站,而在移动互联网里的节点是APP。对网站来说,它本身就是一个生存能力不强的节点,它需要依赖搜索引擎给它输入流量才能活下来,因此在PC互联网,搜索引擎是非常强势的,可以抓取所有的数据,数据对搜索引擎来说是透明的。在APP半封闭的网络里,虽然数据被封装在APP里,但留有一个数据吞吐的出口,它可以输入和输出数据,却又不是全透明的。

当APP拥有了自己独特的数据后,它的生存能力就大幅提升了。但每个APP不能相互链接,数据不互通,今天没人能解决这个问题,有些公司尝试解决但无果。在微信生态系统里小程序之间与APP之间的体验是不一样的,微信上所有的链接被打通了。小程序其实有点像细胞,每个小程序之间可以互相调动,这个进化机制变得更先进了,但我们并不知道这种形态会不会变成主流。

李曌:那如何看待微信里的其他机会?

张斐:这是个很难的问题,如果回到APP的生态系统,其实第一波人都不知道最好的东西是什么。07年第一代iPhone出现时,做的典型应用你很难想象,做什么指南针、文件存储、看图的工具,因为那时这些简单的工具被大家认为是最重要的应用。其实都不是,后来才出现一些具有特别明显链接效应的产品,比如社交产品。

讲实话,我花了一点时间去看微信生态的东西。第一波出现很多电商,现在也有开始做社交的,但总的来说都是一些在利用微信的流量且缺乏贡献的应用。

另外,我细读了张小龙最近的讲话,印象很深刻,他特别讲到生态系统的健康成长,这是上帝视角,也是一个超级产品经理的视野。在一个生态系统里,你除了获取能量外,还需要去贡献你的价值,比如你将一些残余有害的东西消灭,或是为其他物种贡献养料,总之要找到自己的使命。至今,我觉得在微信生态最好的、全新的机会还没有出现,也有可能是我带偏见或没看到,这当中的变量还是挺多的。

李曌:什么才是微信生态中那种最好的、全新的机会?

张斐:它可以和生态融为一体,但它又代表全新的基因,比如相对于原来APP生态而言,微信内的支付、流量、分发、ID等都是新基因且它们也很强大,你的新用户是自带ID不用注册,而且传播也特别快。但这些优秀的新基因和什么结合才能变得更强大,现在都是未知的,它需要时间去试错。

超级节点与链接密度

“超级节点在创造有序的同时也带来了幂律分布,如何成为超级节点并且提高链接密度,是希望成为具有网络效应的公司要重点考虑的。”

李曌:我们是否可以理解对于互联网这样一个生命体,它的进化就是升维?

张斐:不能完全这么理解。一个有机生命体最大特点是它同时创造有序性和无序性,这也是互联网最大的特点,在总体变得无序的情况下,我们能明显看到局部的有序在增加。我们用「熵」来形容系统的混乱度,有序是让混乱度降低。互联网本身的无序化是在增加的,因为它的系统在繁殖,并且繁殖的模式是随机的,但你会发现超级节点的出现正在让互联网变得有序起来。

升维最主要的方式是网络结构的改变,是有助于有序的建立,但它只是互联网进化的一部分。

李曌:为什么超级节点的出现使得网络从无序变得有序?

张斐:谷歌、Facebook、阿里、腾讯等都是创造了有序的超级节点。互联网信息爆炸,谷歌做了一个巨大且复杂的Index使得互联网的无序度大幅降低;阿里巴巴创造了巨大的有序性,商品的品质、价格、人的信用都被它分类了,进而让商品、交易变得特别高效有序;微信也一样,现实世界人与人是非常混乱分布的,但在微信里我们被组织得特别好,一堆人被组织在某一个群里,发一个信息就能够迅速到达你要联系或是感兴趣的人。

互联网高速扩张带来的熵增和超级节点创造巨大的熵减是互联网生态最重要的特征。这些超级节点都有很强势的DNA,他们是进化的新物种,也同时有可能成为新一代物种的基础设施或猎食对象。

李曌:那这些超级节点是如何产生的?是因为创造了负熵这种特质,还是有其他原因?

张斐:公司创造负熵的大小与成功的规模有关,当你创造的这种负熵越多,商业帝国的规模就越大,而超级节点形成有自己的原因。02年巴拉巴西出版了《链接》,这本书解释为什么互联网会出现超级节点,建议所有做互联网的人都应该去看看这本书。

整个网络其实是受两个机制支配的,一个叫做生长机制,一个叫做偏好连接。网络是一个生命体,不断有新节点产生,而新节点产生时更倾向于链接那些原本具有更多链接的节点,那么有些节点就会成为新节点链接的中心,从而形成超级节点。

李曌:听起来有些像我们现在所说的马太效应,越有的就越给他。

张斐:是的,整个网络呈现幂律分布的特征。

如果一个网络的连接是随机无序的,那大部分节点的链接数是大致相同的,这时节点的分布方式就会遵循钟形分布,即曲线中间高两边低,最高的地方是大部分节点的链接数即平均数,曲线离中间最远的部分就是最不典型的节点——要么节点的链接数远低于平均数,要么节点的链接数远高于平均数。

而有第一优先级的超级节点存在时,幂律分布一定会出现。比如网站建完后希望用户对网站进行访问,那你最优的选择是链接到超级节点中去,你一旦链接到超级节点之后,所有人访问你的路径就会变得最短。如果这个趋势形成之后,超级节点就被视为第一优选,这也是为什么新建的网站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链接到谷歌或百度上。有超级节点效应特征的公司都是具有黑洞效应的强大公司,它与第二名的差距会越来越大,呈现出幂律关系。

然而超级节点不是天生的,所以在你没有成为超级节点之前,先让自己变成用户的第一选择,那么大概率往后你也能成为超级节点,过程中要注意「相态转变」发生的信号。

李曌:什么是发生这种「相态转变」的关键?

张斐:链接密度。我拿连线/纽扣模型举例,桌上一堆纽扣,你随便挑起两个扣子中间连线,不停重复这个动作,当你连线的数量和钮扣的数量比例接近50%时,你随便拎起一个纽扣,就可以拎起几乎所有的扣子。这个链接密度由链接数与钮扣数的比例所决定,链接的密度会自然催发超级节点,当然超级节点的出现是有它自身特质的。

李曌:这样来看「相态转变」将会带来用户体验的巨大提升,因为新的用户进入到这个网络的时候,就可以触达所有的用户。但即便如此仍然有很多社交产品拼命增加用户却不增加链接,使得用户无法去链接到他真正想链接的用户。

张斐:这是非常糟糕的,一个新用户的体验是由可以触达的节点数决定的。当网络不活跃时,你会发现很多公司通常会拼命搞营销买用户,这其实是在降低链接数,导致链接密度更稀疏,加速产品死亡。所以为什么做互联网社交产品有时不能着急,你会发现较多情况下灌水几乎等同自杀。

很少有互联网社交产品在早期是靠巨量营销做起来的,因为只有当链接数量到达一定量后才有可能产生网络效应。因此,一个社交网络的链接数和节点数的比例应该要维持在一个健康的比例,至少要保持一定的密度。

李曌:这个比例在社交产品中体现出来的指标是什么?

张斐:「好友数量」的指标。无论是单向关注数量还是双向好友数量,如果低于一个值,社交网络就无法做起来。所以社交产品的平均单节点的链接数量很重要,如果这个链接的数量不涨,或者在下降,就很能说明问题。

互联网的阶段与技术周期

“我们周期性会认为技术创新的周期结束了,但放在更长时间维度上,进化仍然处在早期阶段,我们应该保持乐观。”

李曌:很多人认为互联网已经进入下半场,开始改变创业或投资的方向,但我们从前面交流的互联网进化来看,似乎互联网还大有可为。你认为我们现在处于互联网的什么阶段?

张斐:我认为互联网还处于非常早期。我在2012年和晨兴投资企业的CEO分享过我的分析,简单思路有几点:

互联网整个数据量目前是10的22次方,地球生命基因数据是10的29次方;

互联网消耗的电能目前是全球电能的7%(2017年数据),大脑消耗的能量是人体消耗能量的20%;

互联网的智能和人类相比还很原始,互联网的网络结构与大脑的网络结构相比还很初级;

根据一些数据,我估计移动的智能机器数量和全球动物的数量相比差13到18个数量级。

李曌:这么来看「互联网进入下半场」似乎缺乏一些Vision。

张斐:我们周期性会认为技术创新的周期结束了,但放在更长时间维度上,进化仍然处在早期阶段。

李曌:那如今我们该怎样观察新技术周期的到来?

张斐:新技术出现时信号会特别强烈,因为它带来都不是一两个机会,而是一波巨大的机会,以至于你在哪儿都能看到,所以不神秘。当iPhone出现的时候,你会发现iPhone对所有人都能产生影响。其实你去理解真正新的投资机会,需要特别关注那些真正产生新变量的基因,很大可能会产生一个全新的物种,如果这个物种适应性特别强,那会带来一个巨大的产业革命。

李曌:说到新变量的基因,也有人认为AI、大数据和BlockChain是接下来的三大技术趋势,你如何看?

张斐:AI是个极其强大优秀的基因,它可以和所有基因结合。它改造了NewsFeed,就出现了头条这样的新物种,它冲到短视频里就把整个内容生产和分发的格局改变了。AI可以从数据里提出更高的智能,这是大数据真正的意思,所以AI应该比大数据定义更准确。BlockChain是一个新基因,但还没有找到特别强大的物种结合。有的基因有时候会有缺陷,如果找不到好的结合体,有可能会像病毒一样到处游离,或者寄附到其它物种身上。

对于科技你只能猜测,预测是非常危险的,你可能知道方向是什么,但具体是什么你并不知道。比如我们在2004年左右都相信移动互联网一定会出现,而且我们相信移动互联网一定会比PC互联网要大。这个假设是对的,但我们很傻投了一堆Wap网站。

为什么投Wap网站?因为Wap网站是可以跨手机的,那时候手机有Symbian、Java,其实跨手机是非常难的,所以我们当时认为Wap是移动互联网最典型的标志。UC当年出现是因为Wap网站,我们当时也非常幸运地投了它,但UC活下来绝不是我们投Wap网站的原因。后来iPhone来了,Wap网站就消失了。但如果当时让我们预测iPhone的出现,我觉得没有人有这个能力。

李曌:但在新的技术周期来临之前,大家似乎都有一些迷茫。之前今日头条CEO陈林也发问现在是不是社交产品已到了一个终局?

张斐:今天移动互联网技术已是末期,在这个阶段内出现一个强大的新社交产品概率不高了。但我们需要将时间拉长来看,你如果生活在恐龙年代,会觉得恐龙是全世界最厉害的动物,但最后却是我们非常弱小的人类站在了食物链的顶端。当年QQ也是无比强大,谁想到一个微信又把QQ全部给吸走了。科技的变量非常强大,在每一个技术周期社交都有不同的玩法,在这个周期内微信很强大,但在下一个周期内微信不一定强大。

李曌:前段时间,王欣推出马桶MT、今日头条推出多闪、罗永浩推出聊天宝,他们的尝试也让市场很兴奋。

张斐:这些产品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当前的一些社交问题,但不一定能真正解决社交的长期问题,关键在于这些都不是跨代际的产品。什么叫跨代际的产品?你说出一个需求,让打工妹、保安都能特别理解,能立刻切换自己的需求。虽然大家今天有很多新鲜的观点,但都做得都不够,做得不够时让用户迁移自己的社交关系是一件特别难的事。

李曌:能够实现跨代际的这种产品有哪些特征?

张斐:它一定有不同的关键基因突变,你没有一个强DNA的变化,就很难生长出新一代的生命。有可能产品看起来不错,但并不能让人觉得是革命性的,这是技术末期的典型特点,大家多在做简单的优化。如果你的原料不变,只是在炒旧东西那价值并不大。一个产品不创造负熵就相当于在做无米之炊,这是世界上最傻的事。

李曌:但不少人都在做这样的无米之炊,这也是市场现状。

张斐:我没什么具体的建议,创业你要有一些基本方法论和工具箱,才能做正确的事。如果你方法论、工具箱都不够,就像你去爬珠峰一样,我就身体好很强壮就能人定胜天,那你上去肯定挂,你至少得找个好天气,有行程计划有必备的工具等等。但创业比登山更难,登山是一个已知的任务有明确的目标,而创业是一个未被定义的目标,你进入的是一个未知世界,那携带的工具箱一定要足够多,最好还要有很多的变量,最好的创业本就是让不确定性成为自己最大的竞争优势。

李曌:让不确定性成为自己最大的竞争优势?

张斐:对,你做的是一件不确定性的事,但这个不确定性的事你变成确定的过程中你是最大受益者,也就是说你需要提前进入一个自认为有价值的行业。你最大的竞争优势来自于不确定性变成确定性的这个过程,因为这个过程别人无法复制,所有互联网产品都可以抄,但唯一无法抄你经历的这个过程。即使有人知道你过去怎么做的也无法做到了,如果今天你让宿华和一笑重新创业做快手,他们也不一定能做得过今天的快手,从2010年到2017年,4G起步到用户的UGC高速成长过程结束了。

李曌:这其实是特别难的一件事情,在这过程中创业者会陷入无限的自我怀疑。

张斐:对,你不知道最终会做出什么东西,你也不知道需要在不确定的地方待多久,有可能你待的地方对了,但中间熬不过去也挂了。但你如果幸运,在那个位置上做了正确的事情活了下来,最终就能变成一个特别优秀的公司。

李曌:也有越来越多的人认同用户下沉是破解当前技术末期困境的方法,而且还有像趣头条等公司实践成功,你认为这种方式能在多大程度上有用?

张斐:下沉对获客难是有明显改善的,但如果我们都通过现金奖励来获取用户,它背后折射的最根本原因还是产品本身不够好。

微信或快手在用户下沉时也没有用这种方式,我不反对其他人用这种方式来获客,只是说这种获客的方式,会让带给用户的价值并不纯粹,用户到底是为了挣你的钱还是认可你的内容?中国有很多产品经理喜欢用运营来解决产品的短板,我对这种思路心存忌疑。如果你长期靠运营维护一个系统,这个系统稳定性会比较差,你的用户一定也有厌倦用这种运营方式的一天。

并且如果你最初就选择一条有缺陷的路,那往后想做改变时一定很困难。这个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就像你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富二代去骗了一个姑娘一样,最终对方还是能发现你挺穷的,那你从一开始就得解决你是个穷人的问题。

李曌:在新流量获取难的情况下,企业还有一个举动,就是将单个用户价值最大化,比如推荐越来越贴合你心理预期价位的产品,打到越来越贵的车等等,如何理解现阶段企业和用户的利益博弈?

张斐:就公司利益来说是对的,每个公司都有优化的目标,在现有阶段它们的优化目标是产生最大收入。

你担心的是「渠道的垄断带来消费者利益被压榨」,但我认为每一个时代业务形态是不一样的,这个问题可以被解决。

在工业时代,强品牌的全球化公司非常强势,宝洁非常典型,可口可乐统一的标准的东西,你没有选择权,但你也没觉得幸福感消失。

在互联网时代,网络效应主导的公司占据了消费者心智,形成了巨大的垄断效应,但同时也有大量长尾的品牌出现,它非常适应个性化的需求,虽然量小但它有触达长尾的能力,让你觉得产品是多样化的。

AI时代来的时候,并不一定是这样,想象有一个智能助理,能非常个性化帮你做很多事,而且它的推荐算法是机器生成的,可以给你推荐多样化的产品,你不用特别担心被剥削。

如果看科技发展史,会发现科技具有这种特质,它给你带来一个好处的同时也会带来另外一个问题,而这个问题是为下一个科技做储备的。我们的生活与商业世界目前还存在很大的改善空间,很多问题可能在下一个技术周期会得到比较好的解决,所以我永远保持乐观。

(本文来源:捕手志;作者:李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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