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江创投朱啸虎：用百亿美金的标准，投十亿美金的机会

股融易注：朱啸虎，金沙江创投合伙人，主导的投资案例包括滴滴打车、饿了么、大智慧(601519:SH)、映客、兰亭集势(LITB:NYSE)、诺心蛋糕、回家吃饭、典典养车、AdMaster等。

耿直、犀利、一针见血，是朱啸虎给人的印象。但近距离接触本人，反倒觉得跟想象中有些偏差，语速飞快、简明扼要，却同时展现出谦和、可爱的一面。

当被问到是否玩映客、坐拥多少粉丝时，朱啸虎说：「当然玩啊，粉丝嘛，有一些。」这是个谦虚的说法，不久前朱啸虎还在映客上直播一个多小时，为创业者讲解如何打动投资人，吸引了三万多人观看。「哇，法拉利和邮轮，感谢打赏。」朱啸虎在耐心回答问题的过程中会时不时凑到镜头前，放慢语速笑眯眯地感谢网友。

「总是有人来问我，下一个风口在哪，他要去往这个领域投资或者创业，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没有人能预测未来，我们能做的是接触创业者的时候，判断他和他身后的模式有没有能力成为未来的主角。」朱啸虎这样说。

以下为问答实录：

Q：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一下现在的投资圈的话，您会用什么？为什么？

朱啸虎：我觉得是「迷茫」。明显感觉到今年所有的投资人都不太知道未来的方向在哪，他们都来找我问，下面的风口在哪，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包括现在很多创业者也跟我说，你到底看哪个方向，我就去做。所以我觉得今年创投圈一个比较明显的趋势就是迷茫。

Q：这么多人来向您取经，也是因为在别人「追逐风口」时，您一直在别人前面「制造风口」，您是怎么拥有这种「预判性」的？

朱啸虎：说实话，我觉得预判是非常难的事情，没有人能真的预测未来，我们最多可能比别人早一两个月时间发现新的趋势，而且我们运气也比较好，正好看到了看到那个项目，接触之后我们觉得这个创业者和他身后的模式，有能力成为未来的主角。

像 ofo 是非常典型的例子，我们一个年轻投资人正好陪女朋友去北大玩，发现小黄车，我们觉得这个项目不错，从思维逻辑上、创业模式上，都非常清晰完整，团队也很好。有时真的需要一些运气。

Q：饿了么与 ofo 都是校园创业的，您觉得年轻创业者身上的一些特质是不是容易吸引您呢？

朱啸虎：最重要的是学习能力。今天的互联网发展非常迅速，一年内规模可能增长几十倍。像 ofo 年初的时候一天才几千单，到现在一天有一百多万单，这种环境要求创业者有非常强大的学习能力，年轻创业者会有一些优势。

Q：与创业者接触时，有没有一些有意思的细节，让您特别难忘呢？

朱啸虎：ofo 让我很「伤心」的是，戴威同学居然不认识我。见面之后下楼还去百度了一下。说要看看「你们到底投入了哪些项目，我得知道项目。」

Q：您平时会骑 ofo 吗？

朱啸虎：当然会。ofo 确实特别方便，你自己走路要用个十几分钟时间，骑车一两分钟就到了，多快，使用也便捷。

Q：您都会切实体验这些项目吗？映客您也玩吗？

朱啸虎：玩啊，我的映客可是大号，我 100 多级呢。

Q：您直播吗？有很多粉丝吗？

朱啸虎：我有时候也会直播啊，肯定有一些粉丝的。

我认为你必须体验才知道，到底他们为用户提供了什么价值，他的产品给用户的真实感觉如何，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个过程。我之前讲过用户体验要关注数据，就有创业者来跟我讲，你看我的数据非常好，符合标准的。但我试用他的产品就发现它的用户体验根本不行，不可能达到那个数据标准，所以你必须亲身使用这些产品。

Q：近一年大家都在谈资本寒冬，您的工作状态相较之前有变化吗？

朱啸虎：早期投资和资本的泡沫、寒冬关系没有那么密切。因为我们是早期投资人，我们离最后的 IPO 还比较远，基本上我们每年投资项目是固定的，每年都差不多投十几个项目。

Q：您给人的感觉一直是充满自信，您有没有经历过焦虑期或者自我怀疑的阶段呢？

朱啸虎：有，其实每个项目的投资者都会持续地反复思考，这项目到底会赚钱，还是会亏钱，是吧？真的决定扣动扳机那个时刻，肯定还是经过了很多不同维度的思考的，包括到底这个项目缺了哪些东西，这些风险是否能克服。还是需要权衡最后下决心。

Q：您的思考逻辑会是怎样的？面对一个现在还没有被人看好的模式或者项目，怎么做出决定？

朱啸虎：本质上就一点：它到底有没有给用户提供真正的价值，这个价值是否足够刚性，痛点要足够痛，需求要足够高频，这就是我们要的。

Q：但是您觉得直播是刚需吗？

朱啸虎：去年国庆节的时候，我看 17 直播，看到凌晨 2 点钟，还有几千人在看，就看一个女孩子闲聊。我在那一刻就觉得，无聊绝对是个刚需。

而且天时地利人和都到了，现在 4G 网络很普及，很便宜，手机性能也很好，不需要专业设备，谁都可以做拍摄视频；而且在 PC 互联网时代，用户群已经被教育好了，尤其是年轻用户，他们认为直播是一个好事情。所以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

Q：所以只要您相信它的模式，您是绝对不会犹豫的？

朱啸虎：对，真的。如果我相信这种模式，扣扳机会非常快。像映客我们仅用了一两个星期，见了一些同行业的其他公司后，很快决定投映客。ofo 也是，我们见了一面就觉得一定要投，戴威也是非常惊讶，虽然他下楼了以后，居然去百度我们了。

Q：您觉得错过了下一个伟大的项目，是不是会比投错了，更让投资人遗憾呢？

朱啸虎：那当然，最怕错失机会，不是投错。做风险投资肯定是要承担风险的，你不能没有投错过。如果没有冒过风险，没有投错过，超预期回报肯定也很低。如果你想获得超预期回报，必须接受你要冒险这一点。

Q：您一直强调模式创新的重要性，并不很看好一些现阶段比较热的科技创新的热点，为什么？

朱啸虎：我觉得任何一项科技，早期都一定会经历波折，没有新的科技可以问世之后一帆风顺、一马平川的。新科技都会一开始很火，很快经历一个死亡谷，调整一下，然后才能成长起来。

你看 Steve Jobs 也遇到过这样历史的难题。1993 年的时候，他就推出过智能个人助理的产品——Newton，它的体验就跟iPhone 很类似，但它就是卖的不好，后来停产了。但是 2007 年 iPhone发布的时候，时机已经成熟了。这是一个事物发展的规律。很多科技创新还没经历这个过程。

人工智能是不一样的，人工智能已经经历过三个波折了，三起三伏，这次起来，留下的是非常不错的产品了。所以我们很关注人工智能，投资了不少项目。

Q：模式创新的壁垒，是不是越来越低了？

朱啸虎：模式的创新一直如此，开始看壁垒似乎很低，但是一旦建立规模优势，壁垒是非常高的。任何互联网平台都是这样，滴滴打车、饿了么、ofo 这些，一开始看都没有任何壁垒。但是他们是以用户为主的，有规模优势，就能建立难以逾越的壁垒。

Q：有没有什么方向或者领域是现在很热，但您并不看好的？

朱啸虎：VR/AR，真的是要让先让子弹先飞一会，先不要着急。

Q：您觉得国内消费升级一个未来的发展和创业的前景是怎样的呢？

朱啸虎：消费升级是必然趋势，随着现在人类可支配收入的越来越高，消费升级是必然的，不过这个概念太泛了，像我们投资小红书时，真的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没有想过要做消费升级，但实际上做出来就是消费升级，我们投的诺心蛋糕也是典型的消费升级，并且在一个非常好的应用场景之内。

我觉得中国最好的消费升级，是把 20 块钱的东西，提高质量卖到 28 块钱。星巴克为什么会选择诺心蛋糕合作，因为他们把蛋糕销售提高了20%，贵 8 块钱，消费者其实不会在乎，因为它的品质已经提高了很多，消费者愿意接受。这是一个好的趋势。你要说能从 200 块钱变成 2000块钱，那在今天还太难了。

Q：您觉得国内共享经济，接下来会是一个怎么样的发展趋势，会不会碰到一些问题？

朱啸虎：共享经济我觉得肯定是大趋势，在中国、在美国、在全世界都是一个大趋势。我会碰到一些企业家，抱怨说：「现在的 90 后到公司来，经常说我能不能兼职上班，或者说在家上班？」这就是非常典型的行为变化的趋势。

我们会持续关注共享经济，最近也有投资非常不错的项目，衣、食、住、行，除了「住」在国内稍微早了一点，我都非常看好。

Q：您说「住」稍微早了一点，所以像 Airbnb 这样的模式，您觉得在中国还没到时候吗？

朱啸虎：在中国确实现阶段还比较困难，因为中国的大部分房源比较紧张，每个人家里面不是都像美国人家里有客房的，美国做 Airbnb 的模式很容易，在中国实际上还没有这个空间。可能在国内需要等到这一代长大了，他们的父母都有空房子了，时机才会更成熟一些。

Q：您觉得中美的大环境是不是差异比较大？做「住」这件事，除了地方局促，还会遇到规范化、征信困难等挑战？

朱啸虎：你说的后面那些东西全都是可以克服、可以解决的，但是硬件本身、物理条件不存在，这个是最大的困难，是难以解决的，是我们现阶段不看好他的原因。

Q：中国的项目是不是可以因地制宜的去做一些调整和改变？

朱啸虎：必须的，像途家为什么做得还不错，因为他们签的不是消费者个人的房间，是整栋楼的房间，这样他们做起来一定会容易一些。

Q：所以把很多国外 C2C 的模式变成 B2C 的会比较有机会吗？

朱啸虎：对。

Q：您有的时候会言辞比较犀利地说一些维护自己被投企业的话，这是不是一种投后服务呢？

朱啸虎：肯定，因为我们早期投资人和被投资企业，合作关系相对来说是比较密切的。我觉得他们就像孩子一样的，自己的孩子被别人欺负，肯定要站出来帮说两句，对吧？你看最近这个校园霸凌的话题，在朋友圈为什么那么火？就是父母看到自己的孩子被欺负，肯定会替孩子说话，这是非常正常的。他们是我的心头肉。

Q：您认为投后还应该从哪些维度去帮助初创企业呢？

朱啸虎：说实话我觉得帮不了多少，最主要还是靠创业者自己，我们只是搭便车的。我们能够帮助的就是早期稍微帮忙把握一下方向；帮他们看一下后续融资；PR上帮帮忙。除了主要的三点，还是要靠他们自己。

Q：但是现在大家好像越来越看重投后服务了，您觉得这个趋势是因为市场竞争越来越激烈了吗？

朱啸虎：说实话，关键还是取决于项目和团队本身，单靠投资人提供的投后服务，让项目获得成功，我觉得不太可能。

Q：您的一个学习模式，或者说接受新事物的这种方式是怎样的呢？

朱啸虎：不断地和各种人聊天。

Q：这个过程中您会有那种，觉得「这个有点看不懂啊」的感觉吗？

朱啸虎：有，肯定有。现在很多事情真的是看不懂，但是没关系，我可以看数字，数字可以告诉我很多的道理，有很多时候我们可以聊天，看一下手机，电能消耗在哪些APP 上。这个 APP 可能我自己不用，但是如果周边真的有很多人在用，就说明真的很火，可能其他人的生活是少不了它的。

Q：但是早期项目的运营数据也好，行业数据也好，可能都会很少？

朱啸虎：没关系的，只要有一两个月的数据，就可以看出很多东西了。用户体验究竟如何，用户在这个 APP 上都在干些什么。我们可以很快获知很多信息。

Q：金沙江和您接下来会重点关注的领域或者方向是什么？

朱啸虎：互联网领域的所有东西我们都会关注，但具体下一个风口在哪，我真的不知道。但只要你告诉我你的商业模式和数据，我可以帮你看，这个有没有潜力成为下一个风口。比如王刚跟我最近一起投资了共享经济项目，我们在北京小范围试点了，得到一些数据特别有意思，它们告诉我这可能是下一个风口。

我们关注的机会很多，像新的娱乐方式、新的社交媒体，我觉得都有可能形成下一个风口。现在的环境是充满可能性的，所以对投资人和创业者来说，都要保持好奇，必须要时刻去想，有没有什么新的机遇。

Q：您觉得直播在国内还会一直热下去吗？

朱啸虎：直播是有我们可以看到的历史的， PC 端的直播到今天为止还是非常稳定的，你看 YY 的数据，每个月基本上还能涨 10% 到20%。就目前的体量来说，也已经是相当稳定的生意。移动直播就目前来看是依然维持着热度，存在着空间的。但是未来能否再上一个台阶，还不好说，毕竟移动直播也只有一年的历史。我觉得在团队、运营、商业模式上也需要去持续创新。

Q：以前一直是美国有怎样的模式，中国就会去复制，但是现在美国也有人在模仿 YY，您觉得这个创业环境是不是变得同步了？

朱啸虎：确实是，今天中美创新的步调几乎是同步的。所以很多时候我觉得现在创业风险更大了，因为现在没有办法借鉴和验证这个商业模式存在的风险了，只有试了才能知道是不是可行的。

任何一个商业模式，如果在美国稍微火一点，中国肯定有几十个人在做，因为那个商业模式是被验证过的。但现在这个情况变化了，我上个月去美国参加会议，美国今年没有消费互联网的热点，他们都在学中国的移动直播，在思考为什么这个模式这么火、这么赚钱。

Q：投资人身上哪些特质是您会看重的，您去招自己团队的时候，会从哪些方面考量？

朱啸虎：主要是两点，第一是好奇心，第二是纪律性。你必须对新的事物好奇；必须坚持自己的投资纪律。

Q：您现在还会大量地看 BP，高频地接触创业者吗？

朱啸虎：必须的。不看没有感觉的，经常看 BP 才知道市场发生了什么事，很多 BP 我们看了不会投，但是看了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这个方向可行，这个方向可能成为热点。

Q：您未来对自己有怎样的期许吗？

朱啸虎：亚辉（昆仑万维集团董事长周亚辉）讲过一个一亿美金、十亿美金和百亿美金的创业机会。我把这个反过来说，讲一下一亿美金、十亿美金和百亿美金投资的规律。

作为天使投资人来说，一亿美金、十亿美金和百亿美金的机会都可以去投，但是对于机构投资来说，我们觉得一亿美金的项目是没有太大意义的。一个项目如果只赚一两千万美金，对于机构投资人来说影响不大。

百亿美金机会太少，要四五年才能诞生一个这样的机会。但是十亿美金的项目还是不少的，一年平均有几个甚至于十几个，用百亿美金的标准去要求我们的投资人，然后去投十亿美金的机会，这是我们定义的一个标准。